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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7章 誰惹你生氣了?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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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本使與天子……不過玩玩罷了。”

轟隆!!

李諶腦海中一震, 登時有些兜頭發涼的感覺,心竅中亂糟糟的,一時間竟然聽不到四周的聲響, 耳朵裏一直回蕩著那句玩玩罷了, 怎麽也揮之不去。

李諶的吐息略微急促,連忙用手捂住口鼻,以免裏面的程懷瑾發現, 他皺了皺眉, 心亂如麻,立刻抽身後退了兩步,快速離開驛館, 消失在黑夜之中……

程懷瑾瞇了瞇眼睛,他似乎聽到了什麽動靜,稍微有些分神, 但又好像是風聲, 不能確定, 輕微的聲響很快消失不見,再也無從查覺。

劉觴幽幽的道:“天子嘛,哪個做天子的不風流呢?玩一玩也沒什麽, 太後娘娘是不可能因為這樣的事情,來大張旗鼓的責怪誰的,畢竟太後娘娘和天子都是要顏面的, 反而是程公子你……若是將這件事情捅出去,鬧得盡人皆知, 恐怕太後娘娘會拿你紮筏子, 也說不定。”

程懷瑾冷笑一聲, 剛要開口, 劉觴還有後話。

“至於書契。”

劉觴走近兩步,負手而立,仔仔細細的去觀察程懷瑾的面色,程懷瑾有些戒備,後退了兩步。

劉觴把他看得直發毛,這才道:“程公子,你不覺得很奇怪嗎?如果你手中真的握有能讓本使懼怕的書契,握有本使私通各地節度使的確切證據,那你為何還需要卑躬屈膝的自薦枕席?”

程懷瑾臉色一僵。

劉觴笑瞇瞇的摸著下巴道:“據本使觀察,程公子是一個心高氣傲之人吧?程公子不惜卑躬屈膝,放下身段,來向一個太監自薦枕席,這可不容易。程公子都不惜做到這地步了,怎麽也不像是握住了本使的重要把柄,反而像是有求於本使,本使感覺的沒錯吧?”

程懷瑾的臉色更加僵硬了,這足以證實劉觴的猜測是正確的。

劉觴其實之前就覺得奇怪了,如果真的有這樣確鑿的證據,程懷瑾一上來就該威脅自己,而不是采取懷柔政策,反而想要腐蝕自己。

這樣軟硬兼施的,除非是程懷瑾根本沒有自己的把柄。

或者說,程懷瑾手中的把柄,不夠確鑿,不足以撼動大權在握的宣徽使劉觴。

劉觴笑得更是得意:“嘖嘖,程公子您的臉色可不好看,看來……本使又說對了。”

他豎起兩根手指,道:“程公子,你想用書契威脅本使,或者想用本使與天子的幹系威脅本使,這兩條應該都不會奏效了。”

程懷瑾沒想到,好端端的上風,突然轉變為下風,他似乎想說什麽,挽回一番聲勢。

但劉觴不給他這個機會,已經搶先道:“好了,程公子的主場怕是已經走到了盡頭,如今該輪到本使的主場了……威脅人而已,誰不會呢?”

他說著,從袖袍中拿出一張信箋,嘩啦一聲抖開,對著程懷瑾一抖一抖的道:“程公子,您看看這是什麽?這是程公子,私通王太後之弟王歲平的賬目和證據,一條條,一框框,均有記錄,且清晰無比。”

程懷瑾眼睛一瞇,立刻便要發怒,但很快鎮定下來,笑道:“宣徽使您說什麽?懷瑾怎麽聽不懂呢?”

“聽不懂?沒關系,本使替你看看。”劉觴展開書信,狀似仔細閱覽,笑瞇瞇的道:“啊呀啊呀,你快看看這條,這是程公子私通王歲平的錢財數目,了不得了不得,王家還挺有錢的,還有這條,是程公子利用王歲平的財幣,私自招攬壯丁,置辦介胄槍箭的條目……”

劉觴說著,浮誇的捂嘴,驚訝的道:“程公子,你竟私自征兵一千五百餘人!這可是……死罪啊!”

程懷瑾臉色陰沈到了極點,完全卸去了溫柔的偽裝,死死凝視著劉觴,道:“你怎麽會知曉?”

“你承認了?”劉觴一笑:“本使怎麽會知曉?其實一點子也不難。”

那日小奶狗天子親眼目睹程懷瑾自薦枕席,吃醋離開之後,劉觴本想去哄一哄小男朋友,結果便瞧見王太後派遣來的小太監,著急上火的來見天子,說是王太後的親弟弟王歲平,不知怎麽的被驛館的兵馬扣下,送入了神策軍牢營的事情。

劉觴笑道:“當時本使就留了一個心眼兒,你說奇不奇怪,王歲平剛剛從神策軍牢營放出來,這麽不老實,他跑去驛館做什麽?除非……驛館裏有他的熟人。”

劉觴指了指程懷瑾:“而這個熟人,就是程公子你。本使勞煩阿爹查了查,程公子你也知道的,本使沒什麽太厲害的,就是有個厲害的阿爹,這可是拼爹的年代,阿爹隨隨便便便查到了,原是王歲平與程公子你有些勾連……這之後呢,不過是順藤摸瓜罷了。”

劉光的動作很是幹脆利索,沒有幾日,便將王歲平勾結程懷瑾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,還查到了各種條目,就連款項也是清清楚楚。

劉觴感嘆道:“這一條條如此清晰明了,本使敢打包票,王歲平自己做的賬目,都沒有本使手裏的這本賬目清晰,簡直是一目了然呢,不得不說,程公子這一千五百私兵,訓練的還挺好,錢財也都花在了刀刃上,對比你那幾個草包兄弟,還有過分君子的大兄,你的確適合做新一任的滄景節度使。”

“只可惜……”劉觴故作感嘆:“這賬目若是拿出來,程公子豢養私兵,那絕對是殺頭的死罪,便算你再有才幹,與滄景節度使的位置,也會失之交臂,有緣無分呢!”

程懷瑾周身充斥著淩厲的氣息,冷聲道:“你到底要如何?”

劉觴道:“程公子,你怎麽惡人先告狀呢?是你想威脅本使的,人不犯我我不犯人,本使最討厭麻煩的事兒,有錢賺,有福享,才不願意多管閑事兒呢,滄景那麽遠,本使其實並不在乎下一任節度使是你的大兄,還是你的二兄三兄,亦或者是你,對麽?”

程懷瑾試探的道:“宣徽使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我的意思是,”劉觴走過去,竟然擡手拍了拍程懷瑾的面頰,笑瞇瞇的道:“程公子你長得這麽好看,老老實實做一個乖巧柔弱的小美人兒,那就再好不過了……本使不管你在旁人面前多麽靈牙利齒,多麽張牙舞爪,往後在本使面前,盡量收著點,知道了嗎?”

程懷瑾額角青筋直蹦,雙手死死攥拳。

劉觴笑道:“我猜,你現在很想打我,或者說嚴重點,你想把本使撕票?不過我勸你冷靜一點,善良一點,本使可是三班內侍之首,大明宮若是少了本使,會亂套的,到時候程公子你也跑不了。”

程懷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氣,耐著性子道:“宣徽使您說的哪裏話。”

“這樣就乖了!”劉觴變本加厲,這回得寸進尺的捏了捏程懷瑾細膩的臉蛋兒,手感彈彈的,細皮嫩肉。

“好了,”劉觴道:“今日夜了,本使還要回去睡覺,不與你瞎廢話了,往後裏若是有用得著你的地方,本使自然會支應,你聽話便好。”

程懷瑾本以為今日能要挾拿捏住劉觴,哪成想風水輪流轉,竟然反而被要挾拿捏住了,而且程懷瑾沒有一點子法子反抗。

程懷瑾抑制著額角狂跳的青筋,咬著後槽牙道:“能為宣徽使做事,是懷瑾的榮幸。”

“很懂事兒。”劉觴很是滿意:“乖了,本使先走了,不必相送。”

劉觴完勝,施施然離開了驛館,自以為悄無聲息的回到大明宮宣徽院,大功告成,欣然睡了個好覺。

第二日有朝參,不過劉觴可以不必去,便睡到日上三竿,這才懶洋洋的起床,慵懶的打了一個打哈欠,慢慢吞吞的洗漱更衣。

劉觴離開宣徽院,準備去紫宸殿謁見天子,走在路上,便看到好多人從宣政殿散出來,往中書門下而去,應該是才下了朝參,大臣們往政事堂去坐班。

劉觴眼尖看到了竇悅,攔住他道:“你們才散朝?”

朝參的時辰很早,天不亮大臣們就要進入大明宮等待臨檢,一般朝參之後都會給各位大臣準備朝食,畢竟大臣們起的太早,全都沒用早飯就進宮過來上朝。

今日都正午了,哪成想堪堪散朝,朝食根本不需要,直接用午膳才對。

竇悅苦著臉,捶了捶自己的腿,道:“宣徽使,陛下今日……心情是不是不佳?”

“陛下的心情?”劉觴一笑:“我才起床,還沒見過陛下呢。”

竇悅一聽,羨慕不已:“我們在宣政殿,足足站了一個半時辰,真羨慕宣徽使,竟然剛剛起身。”

竇悅也不知今日陛下是怎麽了,進入宣政殿的時候,臉色就黑壓壓的,不只是臉色,眼底也黑壓壓的,好像一夜未眠的模樣。

火氣十足的大,一上來便呵斥了許多人,把奏章扔的滿天飛,好幾個奏章飛下來,差點誤砸了竇悅。

許多有拖延癥的大臣們,今日全都慘了,被李諶罵了一個狗血淋頭。

竇悅小聲道:“宣徽使你沒看到麽,他們下了朝都不敢去用朝食,全都趕著去中書門下趕進度呢。”

劉觴笑道:“看來尚書大人是不趕進度了?”

竇悅不好意思的道:“我全都是當天做好的,土木這些事情,不能耽擱,越耽擱會麻煩的。”

劉觴道:“那我也不耽擱你了,站了那麽長時間,趕緊去歇歇吧,我去紫宸殿看看陛下到底為何心情不好。”

劉觴可不知昨日自己被李諶跟蹤了,他對程懷瑾說“玩玩而已”的時候,李諶聽得一清二楚,仿佛被人兜頭澆了冷水。

李諶回了紫宸殿寢宮之後,便一直想著劉觴的話,心裏亂成一團,一夜都沒有歇息,第二天自然心情不好,看到誰都覺得火氣甚大,幹脆把朝堂整頓了一番。

李諶回了紫宸殿,氣性還沒有減退,還是看什麽都不順眼,隨後拿起一卷文書,看了幾眼之後,提起朱筆開始批註,生氣的一合,冷聲道:“狗屁不通,就知道糊弄朕!”

啪!

他說著,甩手將文書扔出去。

劉觴正好入殿,剛走進去,一本文書撲面砸來,“啊!”了一聲,險些砸在劉觴的腦袋上。

“宣徽使!”

“宣徽使您沒事罷?”

小太監們趕緊上前查看,李諶聽到動靜,擡頭一看,原來是劉觴走了進來。

劉觴被文書砸中,幸而他躲閃及時,沒有砸到腦袋,而是刮到了耳側,耳垂刺辣辣紅彤彤一片。

李諶心中一緊,想要上前查看,明明已經站起身來,卻又硬生生坐回去,心裏盤旋的都是劉觴那句“玩玩而已”……

李諶死死盯著劉觴,最終還是沒有起身,裝作沒看見的模樣。

“沒事沒事。”劉觴揉著耳朵,並沒什麽大事兒,只是刮了一下而已,彎腰把地上的文書撿起來。

“陛下,”劉觴把文書放在案幾上,道:“是誰惹您生氣了?”

李諶瞥了一眼劉觴,沒有說話,那眼神之中稍微有些哀怨,又有些覆雜。

劉觴心頭一跳,總覺得今日天子的眼神怪怪的,還很有深意似的,他絕對想不到,昨日自己去見程懷瑾的時候被李諶跟蹤了,他說的話,也被李諶聽得一清二楚。

劉觴狐疑,天子今天不高興,難道是因著昨天自己拒絕他?

的確也是,箭在弦上的事情,劉觴突然拒絕,難免李諶會不高興,換做是自己,也會多想一點兒。

劉觴走過去給李諶研墨,笑瞇瞇的道:“陛下,您用朝食了麽?朝參這麽辛苦,罵人這麽辛苦,還沒用朝食吧?要不然,小臣給您親自布膳?”

李諶又擡頭看了一眼劉觴,淡淡的道:“你的胃病,好一些了麽?”

“胃?”劉觴差點忘了自己胃疼的借口,連忙搪塞道:“好了啊,休息一晚上,什麽事兒都沒有了,全都好了。”

“是麽。”李諶幽幽的道。

劉觴更加奇怪了,天子的語氣怎麽怪怪的?雖然平日裏小奶狗也會鬧脾性,但是多半是和自己撒嬌,今日卻不同。

李諶道:“朕沒胃口,你若是餓了,回宣徽院用膳罷。”

“陛下?”劉觴擔心:“若是沒胃口,要不要我去叫崔禦醫過來,給陛下看看?”

“不必了。”李諶的語氣還是淡淡的:“你去罷,朕還有政務要忙。”

說完,低垂下頭,專心批看文書起來。

劉觴以為他真的有事情要忙,便沒有再打擾,安靜的退了出去。

“等等。”

劉觴剛要離開紫宸殿,李諶突然開口:“這兩日朕公務繁忙,你若是……沒什麽特別的事情,便不要來紫宸殿。”

劉觴驚訝的睜大眼睛,什麽情況?小奶狗男友突然冷冷淡淡,還叫自己不要來找他,這可不是鬧別扭,這是冷戰啊!

李諶說完,又垂頭認真批看文書,道:“去罷。”

劉觴不明所以,退出紫宸殿,對站在一邊伺候的魚之舟道:“小魚公公,陛下怎麽了?”

魚之舟也不知什麽情況,自從昨日裏陛下回來,就一直這樣,若有所思,一會兒嘆氣,一會兒生氣,脾性大得很,今日早朝又在宣政殿摔了很多文書,大臣們也不敢言語。

魚之舟搖了搖頭,道:“陛下這樣,小臣也是頭一遭見到,往日裏從未如此過。”

劉觴摸著下巴,慢慢走出去,道:“好奇怪啊。”

劉觴第二日再來紫宸殿,李諶幹脆不在紫宸殿中,一打聽之下才知道,是被王太後叫走了。

今日是王太後的母家親戚進宮來拜見,這家親戚與王太後許多年都未見了,因此王太後特意喚了李諶過去,一起去太液湖邊坐一坐,聊聊天。

劉觴一聽,這情況怎麽如此眼熟?王太後莫不是又想介紹她的親戚給天子相親?

說起王太後這家親戚,也是這些天才入長安城的,正是那些從各地而來的節度使之一。

但若說成是節度使,他又沒有這麽大的官銜。此人乃系金商防禦使,而並非節度使。

防禦使和節度使,都是使,但明顯有些區別。防禦使的權利低於節度使,節度使有自己的掌控權,而防禦使在當時多半是文官刺史充任,顯然是文官主導。

在各地的節度使眼中,雖然防禦使也有兵權,但與他們根本無法相提並論,且防禦使多半都是文官,文官領兵,完全都是花架子,因此各地的節度使不約而同的看不起防禦使,那是絕對的鄙夷鏈。

而防禦使們,覺得如今天下太平,文官主導兵權又如何?總比他們那些有頭無腦的武將要強得多。再者說了,自從安祿山叛變之後,皇家便很防範著各種節度使,說到底,安祿山之變就是節度使兵權膨脹導致的,皇室防範節度使,便是給了防禦使可乘之機,防禦使們也十足看不起節度使。

這樣一來一回,兩邊誰也看不上誰。

這金商之地,與長安接壤,十足富庶,金商防禦使是個肥缺,王太後的母家羅氏,便在金商做防禦使。

這次各地節度使進京述職,防禦使們也跟著湊熱鬧,一同進入了長安城述職。

王太後家裏沒有多少做官的,母家做官的人更是又少,金商防禦使羅氏乃是母族之中官位最大的一個。

金商防禦使入長安,必然要拜見王太後才是,今日得空,金商防禦使便帶著自己的兒子和女兒一同入大明宮。王太後許久都沒有見到母家之人,十分歡心,便叫了李諶一同前去。

李諶自然知道王太後的意思,自己的後宮空缺,自從遣散了郭氏的勢力之後,後宮一直空著,王太後好幾次都想插手,將自己家的人送給李諶。

金商節度使有個女兒,今年堪堪十六歲,正好是出嫁的年紀,雖她與王太後從未見過面兒,但好歹是一家人,如果能充入天子的後宮,對王太後大有裨益。

李諶心知肚明,本想拒絕的,但他今日心情不佳,正好想去太液湖散散心,便幹脆答應下來,也免得拂了母親的顏面,太後臉上掛不住。

劉觴急匆匆的往太液湖而去,果不其然,便看到王太後一行人,身邊跟著穿著官服之人,必然是金商防禦使了,防禦使身後還跟著兩個人,一男一女,男子二十歲有餘,而那女子年紀很小,乍一看才十六七歲的模樣。

“太後,”金商防禦使笑道:“卑臣往日裏從來未入過長安城,從不知長安如此繁華。卑臣聽說,最近長安的近郭將要舉辦船宴,也不知是不是有這麽回事兒。”

王太後心情很好,笑道:“是呢,我也聽說了,每年似乎都有,就在長安的近郭水上,似是有什麽船宴。”

長安城每年都有很多宴席,例如月燈閣的櫻桃宴,還有專供女子的探春宴等等,每年春暖花開之際,還會在長安城的近郭水上,開展船宴。顧名思義,就是在船上置辦宴席,到時候臨湖而詩,別有一番愜意,很多文人雅客,都喜歡想參加船宴。

船宴沒有櫻桃宴的規格高,又在長安的近郭舉行,熱鬧是熱鬧,但不足以吸引王太後這樣的貴族參加,也只是聽說一耳朵。

金商防禦使顯然是想讓王太後參加,諂媚道:“卑臣聽說,這船宴熱鬧非凡,雅致別意,卑臣來自金商,金商不曾有這樣的船宴,也不知能不能領略一番。”

王太後道:“這有什麽的?我也未曾參加過船宴,被你這麽一說,倒真是有些興趣了。”

金商防禦使道:“既然太後有此雅興,卑臣也鬥膽參加船宴,希望不要饒了太後興致。”

王太後一笑:“都是自家人,怎麽會呢?正巧了,諶兒,你也未曾參加過船宴罷?不如一同參加,如何?”

李諶看了一眼金商防禦使,他把船宴說得天花亂墜,其實就是想讓王太後參加,借著船宴的由頭,來討好王太後罷了。

李諶心裏頭亂的很,沒空與他們糾纏,但王太後又道:“諶兒,母親想要參加船宴,你便不能抽出一天,陪一陪為娘麽?”

太後都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,李諶也不好拒絕,便點點頭:“既然如此,朕若是得空,也會參席。”

王太後正巧看到了劉觴,招手道:“宣徽使來的正好,陛下要參加近郭舉辦的船宴,你去置辦一番,不要讓一些不三不四的人,驚擾了聖駕。”

劉觴走過來,恭恭敬敬的道:“是,太後娘娘。”

他說著,一擡頭,正好與李諶四目相對,李諶明明看到了他,但是目光很快劃過去,好像故意沒看到一樣。

劉觴心中警鈴大震,冷戰,絕對是冷戰!

王太後突發奇想,想要參加船宴,如此一來,今年的船宴規格瞬間變高了,一般人全都不能參加,近郭也開始戒嚴,將所有的閑雜人等全都遣散,提前派遣神策軍駐紮。

船宴的一應吃食,也都是由光祿寺來全權負責,只是將宮廷的燕飲搬到了長安城的近郭罷了。

節度使們聽說金商防禦使為了討好王太後,攛掇著太後參加船宴,如此一來,大家哪裏能落後,一個個全都報名想要參加船宴。

劉觴一日間便接到了幾乎所有節度使的報名,整理了一份檔子,把所有參席的人員記錄在冊。

劉觴正在記錄,鴻臚少卿琛璃走了進來,劉觴笑道:“哎呦,小璃兒,怎麽今兒個有空跑到我這裏來了?”

琛璃每次一見到劉觴,一準兒被他調侃調戲,因此能避開便避開,今日是實在避不開,這才前來。

琛璃嫌棄的道:“各地節度使入京,也有鴻臚寺的事兒,下臣也不想前來,這不是迫於無奈麽?”

“小璃兒,”劉觴道:“你好絕情啊,不是你當時巴巴追在本使屁股後面,想給本使暖床的時候了?”

琛璃瞪著眼睛道:“什麽暖床,你別瞎說!”

說著,將一個文冊丟給劉觴,道:“這是鴻臚寺匯總的,各地節度使的吃食喜好,叫下臣拿來交給宣徽使。”

“替我謝謝鴻臚卿。”

劉觴拿著文冊,隨便翻了翻,“咦”了一聲,道:“這金商防禦使的公子,還要在船宴上自己個兒烹飪雉羹?”

雉羹其實就是雞湯。

許多節度使為了討好太後,準備在船宴上進貢各地的美食美酒,但是這金商防禦使的兒子不一樣,竟然準備自己洗手作湯羹。

琛璃抱臂道:“鴻臚寺已然核對了,說是金商防禦使的公子善於理膳,想要在船宴上親自烹飪雉羹給太後。”

劉觴搖搖頭:“隨意吧,只要別玩花活就好。”

因著船宴的事情,劉觴意外忙碌起來,忙了好幾日下來,終於到了船宴當日,這些日子劉觴與李諶見面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。

天子與太後的車駕,從大明宮啟程,一路離開丹鳳門向南,來到近郭的水面。這一路上神策軍開道,近郭水面燈火通明,一只別致的大船浮於波光粼粼的水上,彩船掛著精美的紗簾,微風一吹雅致非常。

王太後歡心了:“好好!景致真好。”

金商防禦使立刻上前,諂媚的好像這一切都是他準備的:“太後娘娘您看,前面更好看呢,等船一開,水面還可以放燈呢!”

劉觴本就不想諂媚王太後,自然沒有與金商防禦使搶著爭寵,由得他巴結著王太後。

李諶跟在王太後身邊,始終沒說話,臉色還是那樣平靜,一看就知道不怎麽歡心,完全沒有太後的雅致,一群節度使和防禦使根本不敢上前,生怕觸了黴頭。

李諶上了船,他雖然沒有去看劉觴,但餘光其實一直都追在劉觴身上,劉觴跟在後面上船,甲板有些不平坦,他登船的時候險些被絆倒,向前一撲。

李諶下意識反應,差點便沖過去,若不是因為距離遠,早已經到了跟前。

啪!

劉觴向前一撲,立刻被人攔腰扶住,那人溫和的道:“宣徽使,小心呢。”

劉觴擡頭一看,真是巧了,正是滄景節度使的義子程懷瑾。

李諶看到程懷瑾扶住劉觴,臉色立刻落了下來,更加不歡心,轉身大步進入船艙。

船宴開始,大船緩緩開動起來,王太後起初很是歡心,站在甲板上臨風觀景,但很快便有些暈船,她素來養在後宮,身子也嬌弱,扶著自己的額頭道:“快、快扶我回去,這夜風大得緊。”

侍女扶著王太後入了船艙,王太後頭疼暈船,並沒有得到任何好轉,道:“快,傳禦醫來,我這心裏頭,難過的厲害。”

王太後要參加船宴,反而暈船,幸而劉觴置辦的齊全,就知道王太後會有一些邪茬兒,隨行叫了禦醫。

崔岑提著藥囊走入船艙,為王太後看診,王太後暈船太厲害,又吹了夜風,犯了頭疾,根本沒有十足有效的緩解方法,最簡單的方法便是現在下船,好好兒回去歇息一晚上,睡一覺便好了。

但王太後剛剛上了船,又怎麽可能立刻打道回府,崔岑沒有法子,便準備給王太後針灸,這法子也是見效最快的法子了。

真正的針灸,可並非像電視上演得那般,下針就奇效。針灸下針之後還要靜等一會兒,一般都是十到二十分鐘,然後才可以起針。

王太後紮了針,還不等起針,暈船想吐,讓她心情煩躁的厲害,呵斥道:“什麽禦醫,一點子也不見效果,我不過是暈船,你倒好,越是下針,我越是反胃,難過的反而愈發厲害起來!”

“太後,太後!”此時金商防禦使站出來,道:“太後娘娘,您不要生氣,這針灸之法,本就是如此的,時靈時不靈。”

崔岑瞇起眼目,不悅的道:“防禦使不知針灸之法,便不要妄加議論。”

“你這是什麽態度!?”王太後氣憤的呵斥。

李諶心情本就不好,再聽到王太後與旁人吵架,心情更不不好,涼絲絲的道:“母親若是不適,回宮歇息便好,朕再為您找旁的禦醫來診治。”

金商防禦使道:“太後娘娘,其實卑臣有一法,可以緩解太後娘娘的頭疾。”

“哦?”王太後道:“是什麽法子?”

金商防禦使道:“請太後娘娘放心,此法不用飲藥,也不需要針灸,完全不必痛苦。”

他說著,立刻對身後的兒子道:“快,還不將雉羹端上來?”

“是,父親。”

金商防禦使的公子很快折返回船艙,手裏端著一只精巧別致的小鐘,恭敬的放在王太後面前。

王太後奇怪:“這是什麽?雉羹?”

金商防禦使掀開小鐘蓋子:“回太後娘娘的話,正是雉羹。”

一股子雞湯的香氣撲面而來,這雞湯香是香,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雞熬制而成,一股子雞油的香氣撲面而來,但雉羹的精髓就在於雞油的味道,王太後本就暈船頭疼,一聞到這個油星味,差點直接吐在船上。

“快、快拿走!太油了!太油了!”王太後嫌棄的捂住鼻子。

金商防禦使卻信誓旦旦:“太後娘娘您有所不知,犬子熬制的這個雉羹,是精選百種名貴的藥材,飲之不只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,還能解百毒,治百病!”

劉觴一聽,好家夥,你這怕是腦白金吧!

金商防禦使還在侃侃而談:“太後娘娘只消飲上三口,卑臣可以擔保,暈船的痛苦必然大為緩解。”

王太後狐疑:“當真這般神奇?”

針灸都無法緩解,一碗雞湯卻能緩解?

王太後將信將疑,屏住呼吸,死死蹙眉,舀了一勺雉羹入口,根本沒有咂摸滋味,囫圇吞棗的咽下去,然後又連續飲了兩大勺,果然一共飲了三大勺。

王太後飲下之後,立刻喚人端來茶水漱口,將油腥味吐出去,這才敢喚氣吐息,險些將她憋死了過去。

王太後用茶水漱口,順著自己的氣息,突然震驚的道:“我這頭疾……似乎真的不那麽難捱了。”

她的話音一落,眾人紛紛竊竊私語。

“金商防禦使的雉羹,還能治病?”

“別是假的罷?一盅雉羹而已。”

“是啊,雉羹而已,當真如此神奇了不成?”

王太後仔細的感覺了一番,道:“好似連暈船的嘔吐感,也好轉了一些?”

金商防禦使笑道:“太後娘娘,卑臣不敢欺瞞,這雉羹的確有奇效,太後娘娘若是喜歡,不妨多飲一些,雉羹之中的藥材,還可以讓太後娘娘容光煥發,永葆青春。”

劉觴越聽越覺得不靠譜,但王太後方才還要死不活,這會子飲了兩口雉羹,臉色都紅暈了起來,的確比方才精神頭大了不少。

王太後驚喜非常,立刻端起雉羹來,又飲了幾口,幹脆將裏面的雞肉也給食了。

王太後用帕子擦了擦嘴巴,道:“你這雉羹,倒是做得極好,不知還有沒有了?”

金商防禦使恭敬的道:“有有,自然還有,卑臣這就讓犬子多準備一些,獻給陛下與太後娘娘。”

金商防禦使的公子離開船艙去準備,沒一會兒便帶著宮人們,端了許多雉羹出來,不只是李諶和王太後,其他人也是人手一份。

各地的節度使們剛才都親眼目睹了雉羹的奇效,也覺得好奇,紛紛端起雉羹來品嘗。

劉觴也有一份雉羹,打開蓋子來看了看,就是普通的雞湯,飄著油花,裏面隱約可見人參的須子、枸杞、紅棗等等,還有幾塊雞肉和蘑菇,除此之外,並沒什麽新鮮的。

崔岑端起雉羹來聞了聞,蹙著眉頭,似乎也在苦思,為何一碗雉羹這麽大的功效。

劉觴低聲道:“崔禦醫,怎麽樣?聞出什麽門道來了麽?”

崔岑搖頭道:“這裏面用料考究是不假,但都是一些滋補的藥材,的確可以滋補緩解太後的頭疾,但為何會見效如此神速,崔某便不得而知了。”

劉觴用小勺子攪了攪雉羹,稍微舀了一勺送到嘴邊呷了一口,感嘆道:“鹹了。”

雞味濃郁,但油腥太大,還太鹹了,劉觴喝了一口直叫水,便沒有再喝第二口。

他下意識撓著自己的脖頸和下巴,端起茶杯來漱口,便聽到坐在旁邊的阿爹驚訝的道:“觴兒?”

劉觴奇怪的道:“阿爹,怎麽了?”

劉光焦急的道:“你的臉……還有脖頸,起了許多紅疹子。”

“啊?”劉觴奇怪,很快反應過來,怪不得這麽癢,他自己看不清楚,只覺得脖子和臉頰上都麻麻癢癢的,還有點刺辣辣,原來竟然起了疹子!

紅疹子瞬間彌漫開來,劉觴一撓,簡直猶如雨後春筍,不可抑制。

劉光立刻道:“崔禦醫,快、快看看這是怎麽回事?”

劉觴的紅疹子還在持續彌漫,崔岑反應迅捷,立刻道:“還請宣徽使入內,崔某為宣徽使看診。”

劉觴趕緊站起來,用袍子遮住自己的臉,離開宴席,鉆進船艙的屋舍中。

李諶聽到席間的騷亂,他一直都偷偷註意著劉觴那面,立刻緊張的站起來,大步追上去。

劉光和崔岑扶著劉觴進入船艙的屋舍,崔岑為劉觴仔細查看,又詢問了劉觴的感官。

劉觴奇怪的道:“沒什麽不對勁兒,就是突然有點癢,阿爹不說我還不知道起了這麽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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